崔老师：

您好。

昨天的飞机，晚上七点降落在上海，八点三刻到家，就没有来得及给您发照片。咱们在湖边的合影，共七张打包在附件中；另外夹杂的两张照片，是河边的水色和天光，瑾供评鉴。

六年多不见，和崔老师聊天，还是我心里的感觉。具体说，有三个方面，尤其让我受教。

崔老师说坚持，能坚持才有事业。我理解您的意思，有两重含义。一个是在选择时，坚持独立思考、自肯承担，听意见，但不被各种声音推来搡去。另一个是在困难时坚持面对现实、负重上坡，活下来、走下去，才有成就的希望。这两个方面，我做得都不大好。我耳根子软，谁说的都是有道理。而自己的选择，亲友大多不认同，比如当年的复读，比如现在的工作，比如将来的妻子。我对高考和补习制度的抵制，也说明自己的理想性，悲剧性太浓了。

崔老师讲影响力，这个影响力的圈总是有限的。您当年回铁岭当老师，又转身从政，影响的范围也有不同。“理想是丰满的，现实是骨感的。”把握能力和心力所及的尺度，也许是一种平衡赖以建立的基础。教师育人，毕业放手看学生飞，官员理事，功成退后让百姓忙。崔老师的事例，让我一想起来，就有敬仰的感觉。

崔老师流露出一种情，对铁岭的山水人物，有一种欣赏和珍惜。当年的学生，有多少位在大楼里。河上的桥，有多少种独特的造型。这宽敞的马路和两侧的绿色，普通老百姓能不能享用到。崔老师永远是性情中人啊。

另外，听闻鲍峰的事情，我感到很遗憾。前些年，关于项铁尧的传闻也有，而那时我和项也很久没有联系。我心里比较灰暗，不知道是选择相信还是质疑。项和我是初中同学，他一直是三中第一名。我只有两次碰巧超过他，一次是物理竞赛，一次是五月的模考。给我的感觉，项走得很顺，他天分很高，家长老师护持得很好，他自己也很努力。现在他来上海工作，我们一起吃过两次饭。我想，人生的路很长，十八岁离家到六十岁退休，就像一场四十二公里的马拉松。如果追求成绩，起步的领先，并不能直接推出后程的优势，反而头五公里的快是马拉松大忌。然而，在四十几公里的路上，这么多的同伴，那么多的风景，成绩又有什么本质的意义呢？我不追求成绩，所以我敢追求成绩。单一而量化的目标很容易追求，只要不顾牺牲自己、伤害亲人。我搭进去无数的时间，撇开了爱我的女友，从负面来说，只是证明了我可以追求成绩。鲍峰是天降的才子，他的故事我一点也不了解，如果他的退场与追求和成败有关，确实非常遗憾。

崔老师对鲍峰有心结，外力恐怕是不能消解的。我的阅历很少，见识也浅陋，没法帮老师分忧。我听说个风凉话，“夫妻是来报仇的，儿女是来讨债的”，夫妻儿女的无奈关系，尚且可以如此玩世，师生怎么不能。——你教我是你乐意，我取得了就取得了，你别指望我报答你多少，也别指望我发扬光大。我的身体我指挥，我的生活我负责，我愿意跳下悬崖，下面是水是石，我自己担当。丢了生命，也没有什么。古代壮士不是说，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吗。——生命的用法可能不只一种。光宗耀祖是一种，庸庸碌碌传宗接代也是一种；名垂千古是一种，随波逐流埋骨草根也是一种；累善积功是一种，昙花一现惊艳当世也是一种。前生的业报，今生的因缘，来生的境遇。我不知道鲍峰在清华有怎样的生活，但是我想，以他的才气，看到的感到的，一定比我丰富和深刻得多。他看到的和感到的那种美，那种痛，我根本无法触及，更谈不上理解。我相信生命有能量，姑且称之为能量，这种能量可以传递。他也许已经把他的那一份，交给了他选中的值得的人，用他认可的方式。逝者安息，生者续苦，古往今来，我想大多如此吧。

说了这么多玄的，我忘记了自己在跟老师写信。晚辈和长辈谈生死，很是不尊重啊。何况老师还是物理老师，是当年教我牛顿定律和质能守恒的。我在这里扯因果轮回，不是成心气老师呢么？上面两段，顺手写偏，又懒得删去，纯属扯蛋。崔老师见笑，请您多包涵了。

祝您工作顺利，阖家幸福。学生自当努力，不辜负老师厚爱。

此致 敬礼

学生：曲政 2012-05-06